折纸狐狸

10级颜表情爱好者

【芦花】情书(九)

“弹孔。” 

“弹孔?” 

“我在那时……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但我得到了某个答案——我的哥哥也爱着我。”鲁德培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思考后面的话要接什么,然后在华港生开口前,他又莫名其妙地转了话题,“我想我得先坦白一些事情。” 

 

鲁德培在回港城第三个月时听说了一些关于“叶成贵”的事情——是对方亲口告诉他的,自己从小无父无母。 

那天他的副手在他的家中陪他聊了整整一个晚上,而到两人破天荒的但也算是顺理成章地开始聊这些私事的时候,对方已经连续抽了三根烟,原本熨帖的衣服压出褶皱,黑色眼睛被白色的烟雾拢得看不清晰,让鲁德培无法分辨他是不是在撒谎。 

 

然而鲁德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他忽然十分小心地绕到他身边去,待了一会儿——他悄无声息地坐到对方身旁了。 

一种生疏已久的感情正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心脏,短暂的沉默后鲁德培开口道:“你和我很像。” 

 

到底是哪里像,他自己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分享所有秘密与软弱的人。 

 

新年过后不久,如同晃动的梦境般,鲁德培轻而易举如愿以偿地睡到了他的爱人——他去吻他的眼睛,触碰他锁骨上当初为了救他而留下的泛白伤疤。我想让你爱我,你会爱我的吧?他这样说,如果连你也不肯爱我,那样我会死的。 

 

他的爱人睁开眼,久久地望着他,半刻后还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鲁德培看着对方隐藏在灯光阴影里的脸,愉悦地笑了——未来如同白昼般清楚,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他俯下身去,与爱人在薄薄的被单下面纠缠,肌骨温润,喘息黏腻。 

 

可是母亲很快就让他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林莲好脸色煞白,口中发出惊恐的号叫,趴在他的阿贵身边崩溃地大哭,然而很快她又像管不住自己似的,一下子站起来,给了他一耳光。 

 

鲁德培少有的一脸茫然地,甚至惧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希望,可惜一切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世上根本没有叶成贵这个人,有的只是华港生,他同母异父的兄长。 

 

“这是报应。”他用这句话咒骂自己的母亲,然而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在精神崩溃之前,他逃走了。 

…… 

 

“我是说。”作家想绕过这个话题,他极不自然地用右手手指碰了一下鼻子,之后又无缘无故把身旁柜子的抽屉拉开之后再迅速合上,“我不恨你,就算我想,我也无法真的恨你。说实话你后来吓到我了,我以为……”他顿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你在此之前看起来算是个很惜命的人。” 

 

“你是说我看起来很怕死?” 

 

华港生像是回想起来什么,突然笑了一下,“是。” 

 

“这件事从被母亲撞破的那刻起就一直折磨着我,而且我确信这份痛苦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实际上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否则无法断绝和你一起以兄弟身份活下去的可能。”鲁德培弯起嘴角,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无所谓道:“但是我当时挨了三枪之后不久,就后悔了。” 

 

“为什么?” 

 

“因为你来了。”鲁德培从衣袋里摸出一根烟,犹豫了一下,没有点燃,反倒把它放在桌子上,“虽说过程不太愉快,但你救了我。” 

 

子弹嵌进了他的肋骨,血液减少带来不真实的失重感,他的兄长把他抱在怀里,或许生命的流逝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莫名其妙地,他居然觉得高兴,只是因为对方可能回应了他对他的爱,他感到高兴…… 

 

于是他从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第一次用“哥哥”来称呼自己的心上人。 

 

鲁德培以为那是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分钟。 

 

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过程既无聊又枯燥,医院冷色的灯光、机械碰撞的声音、血液和消毒水混合令人作呕的气味;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手臂被插满针头——当然后来护士还是贴心地为他换了个不用过于麻烦的管子,可他的左臂还是因此青了一大片,想要简单地活动一下都十分困难,以至于接下来的十天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些外国佬换了一个新零件。 

 

他曾经的合伙人难得来瞧他,用古怪的语调讽刺道:“怎么金盆洗手啦?别让我看不起你,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鲁德培就坐着,挂着标准的微笑默默地听完,末了,他答道:“怕死。” 

 

他还活着,固然对某件事有所遗憾,但肯定算是个好结局。 

 

有枚子弹楔在他的第三根肋骨上,在皮肤表面也留下了孔洞,鲁德培于是把它当成自己的一个锚点,用来支撑过每一个无所事事的夜晚。 

 

什么都不要想,他对自己说,不要想,也不要做梦。 

于是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一夜无梦。 

 

出院后他向其他人声称自己要进行一段计划好的旅行——实际上鲁德培也确实那么做了,新的风景、新的生活,烂俗得就像老套的电视剧,然而仅仅到几个月后的某个夜晚他就感到厌烦。 

 

他还是想起华港生。 

 

黎明来临之前的前一个钟头,鲁德培还没有睡着,有什么东西钻进他怀里,他猛地坐起来,把缠在身上的被子甩开,却发现那只是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和水汽。他低下头,看到身上的伤疤,他一下子懊恼起来,有时候逃避和无视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没头没尾地想,肋骨上的孔洞一直没能完全愈合,却严丝合缝地嵌着他的“阿贵”。 

 

他不甘心。 

 

“永别不是什么坏事,但若是被爱着,被特殊地对待着,被用温暖的怀抱包容着的时候,觉得害怕,等到醒悟的时候,已经迎来永别,就太遗憾了。所以我想无论如何,还是得回到港城找你。”鲁德培说,他把桌上扣着的杯子翻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华港生思考了一阵,笑道:“不是我泼你冷水,你怎么就确定自己被特殊地对待呢?” 

 

“当时你在车上抱着我说……”鲁德培顿了一下,换了一种略带狡黠的语气继续道:“不过我好像把那句话当做是情话了。” 

 

“我说了什么?”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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